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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2章 黑燈瞎火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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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夫人真的想利用寧靜蕓的親事而不敢將消息露出來,要麽對方的身份登不上臺面,要麽,寧靜蕓是給人做妾,前後聯系,後者可能性更大,程雲潤紙醉金迷,窮奢極欲,起初和寧府結親本沖著寧靜蕓容貌而來,誰知,寧府提出退親,煮熟的鴨子飛了,程雲潤心有不甘,而程老夫人對孫子有求必應,為了討孫子歡心,不計手段將寧靜蕓弄進府中做妾也未可知。

但是寧國忠心有抱負,誓死不會讓府裏的嫡女出門給人做妾,落下貪慕虛榮的名聲,老夫人深知這點,不敢光明正大讓寧靜蕓去清寧侯府做妾,才暗示威脅寧靜蕓,妄想偷偷拿捏寧靜蕓。

至於悄無聲息讓一個嫡女給人做妾,有什麽比二人珠胎暗結更省事的法子?寧櫻突然明白,南山寺香火鼎盛,常有官員家眷誦經念佛,尋常百姓不敢貿然踏入後山,那晚卻偏生沖出來一波歹人,她遭了無妄之災,其實那些人是沖著寧靜蕓去的,目的是擄走寧靜蕓,壞其名聲。

誰派去的人,不言而喻。

寧靜蕓緊抿著下唇,如扇的睫毛輕微顫動,蓋住了眼底一片晦澀,她記事起搬來榮溪園老夫人待她極好,噓寒問暖視如己出,有人送了好吃的好玩的,老夫人首先想著的便是她,不曾想,有朝一日,自己心裏最敬重的人,會逼迫她做低聲下氣的妾室。

兩人靜默不言,兀自想著事,唯有風吹動書頁沙沙的聲響,寧櫻撿起地上的書,重新落座。直到外邊走來一丫鬟,出聲打破屋裏的沈默,兩人才相視一眼,視線交匯,下一刻又各自別開了臉。

“老夫人說六小姐極少過來,既是來了去正屋陪她說說話,五小姐一並過去。”柔蘭站在屋裏,下顎微頷,清秀的臉隱隱帶著急切,柔蘭是老夫人給寧靜蕓的人,此番打斷二人的說話,該是清楚寧靜蕓的境況,怕寧靜蕓和她說了什麽,寧櫻突然明白為何說起寧靜蕓黃氏會紅了眼眶,寧靜蕓這樣子,和寄人籬下沒什麽區別,討了老夫人歡喜就得兩個甜棗,討了老夫人厭惡就得冷落,寧靜蕓心裏該是隱忍的,這件事情上,寧靜蕓可以偷偷告知寧國忠,寧國忠乃一家之主,有法子約束老夫人,可寧靜蕓毫無動靜,顯而易見,老夫人在這件事上做得滴水不漏,寧靜蕓沒有證據。

放下手裏的《孝經》,重新審視寧靜蕓一眼,《孝經》多為教導人的行為準則,在家孝順父母,友善兄弟姐妹,而非叫人愚孝,盲目聽從,她以為寧靜蕓該絞盡腦汁的想逃出老夫人手掌,不曾想,她是拿《孝經》說服自己。

寧櫻擦擦眼角,臉色恢覆如常,隨手翻了兩頁,不經意的解釋道,“天寒地凍的,太太擔心五小姐身子叫我過來瞧瞧,正準備給祖母請安,柔蘭,你妝容素凈些好看,猛地下,我都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
柔蘭楞了楞,心底沾沾自喜,面上卻不敢表現得太過,怕被寧靜蕓責罰,躬著身子,羞澀的笑道,“五小姐才是府裏的美人,奴婢望塵莫及。”

心思倒是轉得快,寧櫻暗中冷笑,喚金桂進屋替她整理妝容,和寧靜蕓一塊去正屋見老夫人。

屋裏彌漫著淡淡的中藥味,和上次老夫人裝病故意熬出來的藥味不同,這次,味兒裏帶濃濃的苦味,老夫人是真的生病了。

越過屏風,寧櫻擡首望去,老夫人富貴端莊的坐在羅漢床上,轉著手裏的佛珠,對著一本書輕聲低喃,念念有詞。

寧櫻矮了矮身子,“櫻娘給祖母請安,聽說祖母病了,吃了藥可好些了?”寧櫻和老夫人不甚親近,站在梨花木的圓桌邊不再往前,她感到寧靜蕓的步伐滯了下,隨即徑直走向床邊。

一雙精明的眸子緩緩睜開,溫和慈祥的面龐蘇醒過來,整張臉散發著老者的睿智與算計,如一片砂石攪弄一汪靜水,使其有了活力,“靜蕓和小六來了,祖母沒什麽大事,年年寒冬,總會病一兩回,有些日子沒見,聽說你功課進步許多,早上,你大伯母還和我說夫子向她稱讚你呢。”

“夫子擡愛,她教得好,櫻娘不過按部就班的學而已。”寧櫻站直身子,溫溫柔柔的回答,舉手投足間安靜了許多,老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,伸出手,寧靜蕓識趣的扶著老夫人坐起身,收了她手裏的佛珠,轉身放到平日裝佛珠的盒子裏,動作沒有絲毫停頓,這些事好似她已做慣了似的。

老夫人的目光落到寧櫻發紅的眼眶上,輕輕蹙起了眉頭,“怎麽哭過,是不是誰欺負你了?”

寧櫻心中了然,老夫人在寧靜蕓身邊安插了人,她哭的事兒早有人告訴過她了,寧櫻嘴角噙笑,大大方方道,“一天比一天冷,母親擔心姐姐思慮重不註意保暖,叫我過來瞧瞧,誰知,一言不合,起了爭執,櫻娘被書砸了下,疼得憋不住才哭了起來。”語氣含著埋怨,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寧靜蕓一眼,還在記仇似的。

老夫人扭頭,眼神責備的看著寧靜蕓,“你近日心情不好祖母能理解,小六關心你,你好好和她說就是,何須動手,不知情的以為你動手教訓她,傳到你母親耳朵裏,又該惹她擔心了。”

寧靜蕓轉過身,挨著老夫人坐下,乖巧的低下頭認錯,“靜蕓知道錯了,靜蕓住在榮溪園多年,凡事有祖母照應,一年四季甚少生病,母親瞎操心罷了,妹妹說話直,我一時沖動砸中她,已向她道過歉了。”

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她的手,“姐妹間哪有什麽深仇大恨,你是長姐,多讓著她。”

“是。”

祖孫兩旁若無人的閑聊家常,寧櫻想起一件事來,出聲打斷她們的祖慈孫孝,“明日祖母去南山寺上香,櫻娘能否也去?整日在府裏念書寫字刺繡,出門轉轉也好,桂嬤嬤說皇上皇後偶爾也會去南山寺禮佛,甚是靈驗,櫻娘想拜拜。”

被人打斷,老夫人心下不喜,寧櫻會來事,這些日子去南山寺禮佛的多是京中達官貴人,若寧櫻在外邊胡鬧丟了寧府的臉,得不償失,老夫人不是沒有成算的,不過,面上仍溫和道,“你祖父也和我說了這事兒,我讓你大伯母問問你母親的意思,有空便一道,住兩日就回來。”

“有空有空,正好桂嬤嬤要回薛府辦點事,櫻娘有空的。”寧櫻忙不疊點頭,聲音略微大了些,如點漆的眸子星光熠熠,和五六歲得了糖吃的小孩子似的,老夫人無法,只得應下。

待人走了,老夫人回味寧櫻的舉動,由佟媽媽扶著起身朝外邊走,垂目問道,“我瞧著今日小六倒是聽話得很,你說她心裏打什麽主意?”寧櫻在桃園安安分分這麽久,出來開口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南山寺,沒有貓膩,老夫人自己不信。

佟媽媽扶著老夫人,命兩側的丫鬟掀起簾子,正猶豫著如何答話,便聽老夫人又道,“她啊,比她娘厲害多了,她娘張揚急躁,她可是個能安靜的主兒,韜光養晦再一擊即中,你說,我不答應她,她會如何?”老夫人不太想帶寧櫻出門,一則寧櫻教養不好,性子急躁,丟她的臉,二則,寧櫻天不怕地不怕,做事隨性沒人管得住,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,寧櫻也絕不退縮,與這種人打交道,勝算不大,老夫人不喜歡,三則,她擔心她謀劃之事生變,事情傳開,寧府上下名聲沒了不說,寧國忠絕不會饒她。

佟媽媽別的不清楚,和寧櫻打交道的這幾次來看,老夫人不答應,寧櫻明日也會自己想法子去南山寺,故而道,“念六小姐幼時在外吃了許多苦,老爺疼愛她多些,您不答應,六小姐稟明老爺,明日也是能去的。”

老夫人想到這個,心生惱怒,咬牙切齒道,“她是命好,小時候有她娘護著,大了又入了小太醫的眼,不把我這個當祖母的放在眼裏。”

佟媽媽不知怎麽接話,索性不開口,服侍老夫人多年,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她心裏有數,笑了笑,指著院外的景致道,“昨日三爺送了盆臘梅過來,說是苦寒香,花骨朵遲遲不開,神奇得很,老奴差人擱屋裏放著。”

老夫人眉目舒展,聞言,打趣道,“苦寒香,自是經歷過苦寒才會盛開,屋裏暖和,它哪會綻放,我不過偶感風寒,又不是臥病在床不能動彈了,你吩咐人擡出來安置在院子裏,說不準過明日就開花了。”

佟媽媽點頭稱是,“老奴知識淺薄,不明白這些,難怪三爺聽了老奴的話後捂嘴偷笑,約莫是笑話老奴粗鄙不懂賞花呢。”

提起自己小兒子,老夫人心情好了不少,“他啊,看著也不阻止,下次,該好好說說說他。”

這邊,老夫人和佟媽媽賞花,而梧桐院,聽黃氏說拒絕了柳氏的邀請,明日不去南山寺,寧櫻撇著嘴,道,“我和祖母說過了,明日一塊去南山寺,娘這些日子累得不輕,去南山寺散散心也好,整日悶在府裏,心情都不太好了。”

黃氏伺弄手裏的一盆花,寧伯瑾端回來的,枝丫毛毛躁躁她不甚喜歡,握著剪刀,哢嚓哢嚓把多餘的枝丫撿了,“娘還有事情做,你想去就隨她們一起,你見著靜蕓了,她怎麽說?”黃氏心思轉得快,寧櫻想得到的她也想得到,不過沒有上輩子的記憶,她不知道老夫人想讓寧靜蕓去清寧侯府給程雲潤做妾之事,而是以為老夫人有另一番盤算,老夫人娘家姓餘,在京城微不足道,比不得寧府,黃氏以為老夫人想把寧靜蕓嫁去餘家,擡高餘家的身份,且,寧靜蕓嫁妝豐厚,銀錢上能幫襯餘家一二,餘家子孫中,還沒有入仕為官的,若餘家想要拿寧靜蕓的銀錢捐一個小官為子孫鋪路,老夫人這番打算就說得過去了。

寧櫻喜笑顏開,米分面桃腮,竟是比手邊的花兒還要燦爛幾分,“姐姐說我們想多了,是她提出搬出來的,您不在府裏,她住榮溪園沒什麽不妥,您回來她若繼續住下去,外人就該嚼舌根說祖母挑撥姐姐和您的關系了,兩相權衡,姐姐才向祖母提了這事。”

黃氏狐疑的看著寧櫻,對她的話有所保留,老夫人是何性子她再清楚不過,這番哈,老夫人瞞得過寧櫻,瞞不過她,除非外邊有風聲進來,否則,老夫人不會放過寧靜蕓的。

不過,黃氏沒有繼續這個話題,轉而說起其他,道,“明日你既是要去,叫聞媽媽多準備兩身衣衫,南山寺沒有炭火,吩咐聞媽媽備足了,記得多帶兩個丫鬟,金貴銀桂跟著,再把翠翠也捎上。”

寧櫻眼神一暗,頓了頓,緩緩道,“翠翠就不去了,院子裏還有事兒要她做。”若有可能,她不想任何人因為她沒了命,即使受傷,她也會愧疚,翠翠不去是好的。

“那再帶兩個粗使丫鬟,你祖母說是住兩日,怕年前才回來了,好生照顧自己,別生病了。”黃氏細細叮囑,語氣是所有母親叮囑兒女出門前的關心,寒冬的天,被雪花浸染成茫茫白色,冷風呼嘯,吹得簾子沙沙作響,寧櫻繾綣在馬車裏,蓋著毯子,昏昏欲睡,寧靜彤和寧靜蕓坐在邊上,大眼瞪小眼沒有話說,寧靜彤從小到大最這個嫡姐有些害怕,月姨娘也叫她躲著寧靜蕓,別得罪她,這會兒共處一車,寧靜彤渾身不自在,看寧靜蕓不緊不慢翻著書,她遲疑著湊上前,小聲道,“我知道這本書,夫子教六姐姐的時候靜彤也在。”

寧靜蕓臉上的表情淡淡的,“是嗎,你六姐姐知曉書裏的意思?”

寧靜彤點頭,隨即又搖頭,發現寧靜蕓並未擡眸看她,小心翼翼道,“六姐姐說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,不過很快她就會全部知道的。”

寧靜蕓神色一滯,擡眉,看寧靜彤一眼,又看邊上側躺背對著她的寧櫻,紅唇微啟,“是嗎?”

寧靜彤重重的點了點頭,“是,六姐姐很厲害的,夫子誇她,桂嬤嬤也誇她,說六姐姐少有的聰慧呢。”

聰慧?寧靜蕓心下不屑,十二歲啟蒙,有什麽值得好吹噓的,冷聲道,“你別怕,等你十二歲開始學習,夫子也會誇你進步神速,聰慧動人的。”

寧靜彤懵懵懂懂點了點頭,看寧靜蕓和她親近,從寧靜蕓身邊湊了湊,又道,“這本書說了要孝順父母,可是父母錯了要糾正,夫子說六姐姐說的不對,六姐姐和夫子吵了一架呢。”

“哦?”寧靜蕓不知還有這事,“誰贏了?”

“當然是六姐姐,不然夫子怎麽誇她聰慧呢,《孝經》裏,許多事,六姐姐都說是錯的。”

寧靜蕓眸色沈重,低下頭,望著黑色字體,若有所思。

聽著兩人的對話,寧櫻微微睜開眼,並不出聲,寧靜蕓瞧不起她,她早清楚,不只寧靜蕓,府裏許多人都看不起她,十二歲啟蒙,在外人聽來難以啟齒,她卻認為沒有什麽,有的人目不識丁但為人忠厚善良,有的人飽讀詩書,做的卻是些狼心狗肺之人,評判一個人好壞,從來不是看一個人讀過多少書,而是他做過什麽事兒。

馬車顛簸,搖搖晃晃到了南山寺腳下,一行人都要下地走路,老夫人身子不太好,備了轎子,寧櫻牽著寧靜彤,一步一步往上邊走,這是寧靜彤第一次來南山寺,眼神到處看,走了會兒,就都不動了,寧櫻半拖著她往上。

身後,傳來寧靜芳的奚落聲,“自己走不動還帶個拖油瓶,六姐姐對彤妹妹真是好。”

今日府裏來的人多,柳氏求老夫人把寧靜芳帶上,否則,外人看見了,少不得說三道四,暗中揣測壞寧靜芳的名聲,老夫人看柳氏這些日子孝順,才點頭。

寧櫻轉過身,見寧靜芳身後跟著兩名男子,反唇相譏道,“彤妹妹年紀小走不乃情理之中,倒是七妹妹,是不是在屋裏閑散久了,身子骨不好,否則,怎麽走在我與彤妹妹的身後去了?”寧靜芳身後的是她兩位哥哥,想來知曉自己有幫兇,寧靜芳才這般有恃無恐。

寧靜芳氣得嘴角發歪,轉身向左側的男子撒嬌,誰知,男子並不上當,反而板著臉訓斥她,“彤妹妹年紀小,你年紀稍長,該友愛姐妹才是,奚落作甚?”

寧靜芳撇嘴,吸了吸鼻子,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,寧櫻拉著寧靜彤繼續往上走,寧靜彤真走不動了,就將她給奶娘抱著,走走停停,一行人,竟是寧櫻最先到後山,一改往日的清靜,這會兒,裏邊熱鬧著,圓成師傅守在大門外,半闔著眼,不知是睡著了還是裝睡,寧櫻提著裙擺走過去,一路上來,裙擺被露水打濕,略顯厚重,寧櫻順了順被風吹亂的發髻,盈盈上前,手輕輕點了點圓成師傅肩頭,細聲道,“圓成師傅,我又來了。”

圓成擡了擡,站起身,雙手合十道,“方才府裏管家來過了,寧府諸位夫人小姐住西側的院子,小姐過去就是。”

寧櫻點了點頭,和上輩子並無出入,寧櫻笑了笑,“多謝圓成師傅。”

西側的院子大,和她們人多有關,滿園積雪,樹葉被覆蓋得看不見影子,寧櫻沿著走廊走過最左邊,枯萎的藤蔓中,一道拱門顯現出來,不夠積雪厚重,蓋住了上邊的字,聞媽媽抱著幹凈的枕被出來,問寧櫻住哪間屋子,正屋是老夫人居住的無疑,旁邊是柳氏和秦氏,剩下的房間,寧櫻可隨意挑一間住著,聞媽媽問寧櫻住哪間,寧櫻指著最左邊的屋子往後移動少許,“左邊第二間屋子,我與姐姐彤妹妹一間。”

聞媽媽沒有多想,點頭,領著丫鬟去屋裏打掃,寧櫻想了想,道,“東西放第二間,先去打掃左邊第一間屋子。”

聞媽媽不解,看寧櫻面上含笑,頓了頓,沒有多問,依言打掃第一間去了。

不一會兒,老夫人也到了,寧靜蕓和寧靜芳她們落在最後邊,看寧櫻的下人清理屋子,寧靜芳掩面驚呼道,“六姐姐怎麽能擅作主張,宅子小,不管什麽分配都該祖母發了話才收拾,您悶聲不吭占了屋子,我們怎麽辦?長幼有序,祖母發了話,還有我娘和二嬸,過了五姐姐才輪到你呢。”

老夫人在主屋的椅子上坐下,聽寧靜芳大吵大鬧,面上已有不悅之色,但是,對寧櫻的行徑也極為不喜,沈聲道,“什麽事兒值得大驚小怪,小六既然想住左邊屋子,由著她就是,剩下的屋子多,靜芳選其他的。”

寧靜芳不滿,嘟噥道,“左側有道拱門通往外邊的院子,我甚是喜歡,君子不成人之美,六姐姐怎麽能這樣?”寧靜芳凡事與寧櫻作對,說話的時候她已四下打量過了,拱門通向外邊,風景好,她才不願意讓給寧櫻呢。

老夫人扶額,坐轎子上山,一路顛簸得厲害,這會頭暈暈乎乎的,不愉道,“小六,你凡事讓著下邊妹妹們,既然你七妹妹喜歡你讓給她,你住旁邊就是,我也乏了,你們各自忙,下午去寺裏聽主持誦經,不可懶散。”寧櫻的做法老夫人不喜,因而才讓寧櫻將屋子騰出來。

寧櫻咬著下唇,一臉委屈,寧靜芳頭顱一昂,說不出的得意,挑釁的笑了笑,“多謝六姐姐了請人打掃我的屋子,如此的話,我先進屋休息了,畢竟,下午還要去寺裏拜見主持呢。”

寧靜蕓看寧櫻臉色不對勁,冷著臉,嘲笑道,“自作自受,沒問過就打掃,活該被人搶了去。”說完這句,她挑了離老夫人近的屋子,吩咐丫鬟進屋收拾,擡腳準備離開。

寧櫻臉上沒有絲毫不快,半垂著眼瞼,叫住寧靜蕓,“姐姐,你與我一間屋子,上回來也是我兩一間屋子,換了人,我怕不適應。”

寧靜蕓想矢口反對,但看寧櫻擡眉望著主屋意有所指,沈思片刻,不樂意的點頭,以寧櫻的性子,她不答應,估計又要去叨擾老夫人,寧靜蕓不想來寺裏第一天就惹老夫人動怒,逼不得已的應下。

如此,寧櫻寧靜蕓寧靜彤一間屋子,寧靜芳自己一間屋。

下午,去寺裏拜見主持,遇著好些京中貴婦,老夫人打起精神與人寒暄,柳氏全程陪著笑臉,便是秦氏,臉上的笑都多了許多,年初和年底來南山寺禮佛的人多,若想結交誰,南山寺是個好地方。

天至傍晚,寧櫻認識不少人,不過老夫人有所顧忌,並未讓她去跟前,約莫是怕丟了臉,寧櫻安安靜靜的跪在角落裏,樂得清閑。

山林風漸大,回到院子,老夫人把她們叫去屋裏說了會兒話,這兩日南山寺的達官貴人多,提醒她們別丟了侯府的臉面,說這些話的時候,老夫人有意無意的望著她,寧櫻當不懂,不以為意。

天色暗下,院子恢覆了靜謐,呼呼的風聲吹過樹梢,偶有雪墜地激起啪的聲響,饒是如此,萬籟俱寂也不過如此,屋裏燃了兩盞燭火,寧靜蕓坐在桌前,翻閱著手裏的《孝經》,神色專註,側顏嬌美,映著暈黃的光,染上了幾分淡淡的朦朧,難怪程雲潤迷了心,寧靜蕓的容貌,值得程雲潤神魂顛倒,約莫自己看得久了,寧靜蕓望了過來,寧櫻回以一個小,看床裏側的寧靜彤睡著了,掀開被子,輕手輕腳的下地,屋外一片漆黑,樹影晃動,仿若猙獰恐怖的人,有些瘆人,寧櫻掩上窗戶,屏退門口的丫鬟折身回來兀自在桌前坐下,掃了眼寧靜蕓翻閱的內容,輕聲道,“你是不是以為老夫人要你給程世子做妾是為了祖父的前程?”兩府聯姻,若只有一方獲利,另一方哪會答應,像她們這種人家,只有真心為孩子考慮的人家才會親事上放寬條件,門當戶對,自古以來都是看重門第的。

寧靜蕓眉梢微動,語氣低了許多,約莫是怕隔墻有耳,傳到老夫人耳朵裏去了,啞著嗓音道,“我自己的事兒自己會處理,祖母那邊我有應對之策,等祖父入了內閣,祖母不會繼續逼我。”寧靜蕓想,她熬,熬到明年寧國忠的官職定下就好了。

寧櫻嗤鼻,不知老夫人對寧靜蕓做了什麽,竟讓寧靜蕓如此忠心耿耿的護著她,寧櫻站起身,推著椅子去了門邊,落下門閂,又擱置兩根椅子擋著,擔心不牢固,又將墻角的抽屜搬過來。

做完這些,她才重新回到桌前,傾著身子朝燭臺輕輕吹了口氣,頓時,屋裏黑了下來,寧櫻小聲的譏誚道,“你敬重孝順的祖母,今夜有份禮物給你,不想看看嗎?”

寧靜蕓心裏對老夫人存著怨氣,不過寧靜蕓做事穩妥不會輕易表現出來,又或者擔心有朝一日她挑唆兩人的關系,寧櫻不明白寧靜蕓是裝得雲淡風輕還是其他,黑暗中,她雙手撐著頭,趴在桌上,小聲道,“等著,半夜有驚喜。”

寧靜蕓死死皺著眉,闔上書,靜靜坐著,不發一言。

萬籟俱寂,偶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,伴隨著丫鬟的耳語,寧櫻手撐著腦袋,回想上一世,那些人是何時來人,結果竟昏昏沈沈睡了過去,半夢半醒間,聽到外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,寧櫻精神一震,陡然睜開了眼,手輕微動了動桌子,察覺桌前坐著的寧靜蕓不見了,她摸黑的走到床邊,搖床榻上的人,手伸至半空,便聽寧靜蕓小聲道,“我聽到了,你想說什麽。”

“外邊來了人,半夜三更,沖著你來的。”寧櫻坐在床前,察覺寧靜蕓坐了起來,她側著耳朵,細細聽著外邊的動靜,先是一聲驚呼,隨即是嗚咽的哭聲,混亂中,一道惺忪的聲音傳來,“在隔壁,她們在隔壁。”

在危險面前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行,寧靜芳貪生怕死,出賣姐妹,寧府嬌養出來的小姐不過爾爾。

沒多久,門被人從外邊輕輕撞了下,門閂有所松動,寧櫻看時機差不多了,不疾不徐的點燃蠟燭,窗戶邊,兩個黑色的身影趴在窗戶邊,似是藥破窗而入,寧櫻大喊了聲捉賊,語聲落下,門被人從外邊撞擊了下,木門微微晃動,接著又是第二下,透過門縫寧櫻看清楚了來人,即使隔得有些久遠了,寧櫻仍然記得他,上輩子,握著劍刺向自己的男子,面色粗獷賊眉鼠眼,身形壯碩,此時,正皺著眉,後退一步,一腳撞開了木門。

他朝外說了聲在這,頓時,門口湧來好幾名男子,寧櫻回眸瞥了眼床榻上的寧靜蕓。見她蒼白著臉,不知所措,寧櫻想她該是明白了,老夫人要借由這個法子將她送人,她總認為黃氏拋棄了她,老夫人待她真心實意,如今事情攤開,寧靜蕓心裏該有自己的想法,她出神的瞬間,一行人已走了進來,寧櫻不覺得害怕,相反,嚴肅的小臉竟笑逐顏開,看得為首的男子心知不妙,正欲呵斥人退出去,只感覺背後陰風陣陣,未反應過來,哐當聲,人被一腳踢開,撞向墻邊,緊接著,耳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。

“圓成師傅,我與你說過,偌大的南山寺後山只有你一人看守會被人有機可趁,瞧瞧,我說的話應驗了?”寧櫻巧笑嫣然,眉梢盡是小女兒家的天真。

“六小姐心思敏銳,能察常人所不察,你的話,圓成自然是信的。”說話間,圓成師傅一身青衣長袍走了進來,望著地上的男子,雙手合十道,“阿彌陀佛,圓成守山多年,竟是頭回遇著賊,不過有生之年能遇著這麽一回,也算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。”

寧櫻嘴角抽搐,地上為首的男子還未反應過來,屋外湧進來一幫黑色衣衫的侍衛,男子心知不好,眼疾手快爬起身,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寧櫻跟前,抓住寧櫻威脅眾人,電石火光間,又一陣冷風起,寧櫻不自主的哆嗦了下,男子脊背生寒,驚恐的轉過頭……

只聽嚓的聲,男子應聲而落,脖子間,利箭入喉,男子當場斃命。

寧靜彤被吵醒,睜開眼見著這幕,害怕的哭喊起來,寧靜蕓怔怔的順著她的肩膀,盯著倒地不起的男子,面色又白了兩分。

事情發生得太快,寧櫻驚魂甫定,看著地上的男子,眉頭緊鎖,院子裏漸漸亮起光,寧櫻有些些許無措,傍晚時分,她和圓成師傅說過夜裏的情形,她的目的簡單,要寧靜蕓看清老夫人的真面目,待黃氏好些,她沒想過要殺人。

男子的血散開,流至寧櫻腳邊,腥紅的血暈開,分外醒目,她張了張嘴,想說點什麽,只聽屋外聞媽媽驚呼聲,差點暈了過去,身後的金桂面色慘白,尖叫的跑上前,擋住了她的目光,“小姐,您沒事……”

寧櫻搖頭,側過身,走來兩名男子,正彎腰擡著男子往外邊走血順著男子脖子流下,一滴兩滴,她捂著嘴,背過身,嘔吐起來……

為首的男子遭了秧,剩下的被當場活捉,圓成師傅回眸,朝漆黑的夜空搖了搖頭,佛門腳下,殺生不太好,黑暗中,並未得來回應,圓成無奈的念了聲阿彌陀佛,轉過身,望著屋裏情形。

寧櫻嘔吐得厲害,伴隨著劇烈咳嗽,有丫鬟婆子清掃屋子,一時之間,屋裏鬧哄哄的,寧櫻捂著嘴,竟咳嗽得額頭上的青筋顯出來。

“怎麽回事?”

老夫人站在屋外,肩頭隨意披了件襖子,花白的頭發散落在肩頭,看出來,是被驚醒匆匆趕來的。

圓成師傅站在邊上,雙手合十道,“院子裏來了歹人,驚著諸位小姐,是圓成的失職,還請老夫人見諒。”

老夫人目光一滯,臉冷凝下來,“是……是嗎?南山寺名聲在外,乃佛門清閑之地,不知誰這般沒有眼力,敢來南山寺生事。”老夫人面目端莊,若細看,可以發現沈穩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,“人可抓到了?”

圓成想了想,沒有回答,老夫人暗地松了口氣,看此情形,該是沒有抓到了,她來時看許多人往外邊走,約莫是見勢不妙逃了。細看地上的血跡,她不忍的別開了視線,寧櫻被金桂擋著身子,咳嗽得厲害,她下意識的以為寧櫻受了傷,聲音不由得高了起來,一臉擔憂,“小六,小六,你傷著哪兒了?”

寧櫻腦子裏滿是男子倒地瞪大眼不可置信盯著她的那一幕,想著,不由自主的又開始嘔吐,竟是把晚上吃入腹中的全吐了出來,聞媽媽已回過神,心疼不已拍著寧櫻後背,一邊抹淚,一邊安慰寧櫻道,“小姐別怕,沒事了,往後奶娘守著你,哪兒也不去。”

夜裏安排了守夜的丫鬟,寧櫻嫌人多,將所有人都打發了,不成想,最後成了這樣子,聞媽媽心裏難受,看寧櫻吐得差不多了,吩咐金桂端水讓寧櫻漱口,扶寧櫻躺下,眼眶紅紅的。

“奶娘,我沒事,只是……被嚇著了一下而已。”她沒想到,上輩子差點取她性命的人,這輩子猝不及防的死在了她跟前,她想到那支箭,目光在屋裏逡巡起來,圓成師傅會意,開口道,“小姐若沒什麽事兒了,圓成先去寺裏,茲事體大,得告知主持,叫他加強戒備,臨近年關,若寺裏出了事兒,圓成難辭其咎。”

躺在床上,懷裏撲來寧靜彤,她聲音沙啞,用力的摟著自己,“六姐姐,我怕。”

“不怕,六姐姐陪著你。”

幾乎,院子裏所有的人都驚動了,寧靜芳躲在角落裏,發髻淩亂,緊緊裹住身上的衣衫往柳氏懷裏躲,而老夫人坐懷不亂,靜下心,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,轉著手裏的玉鐲,溫和道,“事情乃意外,南山寺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事,圓成師傅稟明主持即可,心裏別太過自責,小六沒有大礙,我心裏就放心了。”

屋裏的血漬被清掃幹凈,然而鼻尖仍能聞到重重的血腥味,寧櫻心頭不適,叮囑聞媽媽道,“再收拾間屋子出來,待會我們搬過去。”男子想拿她威脅人,才被人射殺了,寧櫻不會對要殺她的人心生憐憫,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,她不會同情那種人。

視線暗暗落在圓成身上,今晚的人該是都抓到了,有老夫人的把柄在手裏,往後做什麽都不用看老夫人臉色,至少,不敢為難她們。

柳氏和秦氏面色凝重,兩人一間屋子,睡得迷迷糊糊,外邊傳來喊叫聲,聲音一聲大過一聲,最後轉為女子的哭泣,聽聲音的方向,二人心知不好,沒想著,會死人。

大過年的,死人,不吉利。

“夜裏我讓幾個婆子守著,小六好好睡一覺,明日去寺裏多上兩炷香,菩薩會保佑你的。”柳氏抱著寧靜芳,看向老夫人道,“靜芳嚇得不輕,待會和兒媳一起,時辰不早了,兒媳先送母親回屋。”

床榻上,寧靜蕓低著頭,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,老夫人留意到寧靜蕓的反常,語氣愈發和善,“靜蕓,你是不是嚇著了,去祖母屋裏睡,你們三個人,擠在一起多有不便。”

“我年紀大,守著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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